第六十章-来日方长
黑暗里，夏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平躺，头偏向衣柜一侧。因为卧室的遮光窗帘效果很好，夏栀在卧室睡的这几天并没有戴眼罩，刚刚的光线其实已经晃醒了她，不过瞌睡虫还没有跑远，本打算快速回到睡眠状态，却没有料到，快要睡着的瞬间，自己的小指被勾了起来。
旁边的人悉悉索索的，夏栀在刚刚被勾上时假装睡着，现在什么动作都没有时突然醒过来，觉得更加不合情理，保持着不变的姿势继续假装。
叶晓雪的指尖还是很冰凉，这样的触感新鲜刺激。以前在一起时，叶晓雪会偷偷在人少的街道上十指相扣，在家里看电视时握着手；这勾小手指的招数，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夏栀的心嘭咚嘭咚地跳，震得整个锁骨都跟着疼起来。
叶晓雪的心也嘭咚嘭咚地跳，头皮渐渐麻苏，两只耳朵的耳廓也烧起来，即便这动作是在夏栀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的，叶晓雪也觉得这说明在潜意识里，夏栀其实不那么排斥她，熟睡状况下，人会释放出更多日常压抑住的情感。正想着，夏栀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睡去了，叶晓雪用拇指划过刚才夏栀停留过的地方，忽然想要像以前夏栀背对着她睡觉时那样，慢慢靠近她，贴近她的后背，嘴唇亲吻着后颈，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刚要伸手，发现中间隔着两床被子。叶晓雪一向不和别人盖一床被子睡觉，只有夏栀是个例外。她从一开始就喜欢和夏栀睡在一个被窝里，喜欢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她，为此需要忍受夏栀频繁的翻身和抢被子也在所不辞。
夏栀早上醒过来发现，叶晓雪的一只手，悄悄跨过了两床被子，放在她的腰上。挪开手，轻声轻脚地走出卧室。一早上的会议中，夏栀都在疯狂地走神，耳机里传来同事的声音，对她而言不过是天外回声，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直到耳机里传来“夏栀，在吗？你有什么看法？”才回过神来，“你最近好像心不在焉的，怎么了？”
“没什么，昨晚睡得不是太好，有点恍惚，整体的内容是没什么太大问题，我只是觉得第三部分的中间那张，好像和前后的延续不是很紧密，是不是调整下顺序，放到第三部分的最后去，这样看起来整个方案更顺畅些。”
还好在此之前已经看过了方案内容，才能临时提出建议。上午会议结束，下午事情不多。夏栀一边工作，一边依然在频繁走神。和叶晓雪的关系，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忽然分崩离析起来的？夏栀想要找出个所以然来，以往她从来没有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对待不想面对的世界，夏栀的处理办法只有一种——
逃走
当事情已经不在她的掌控范围内时，她会选择做先走的那一个人，就像歌里唱的——成千上万的路口，总有一个人要先走。自己先逃走，好像这样她就变成了那个掌握主动权的人，而不是被迫剩下的那个。在退出话剧《再见，过往和序章》时，念晓之就严厉地和她谈过这个问题，当有困难时一走了之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把问题隐藏得更深，夏栀当然知道念晓之是对的，可这逃跑的技能她太习惯太擅长了，以至于她已经无法脱离出这个惯性，相信还有另一种解决方式可以用。
这是她第一次把复盘这个词，用在了自己感性的一半，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感性的内在，原来真的如念晓之说的那样，远超出想象地影响她的整个生活，甚至是职业生涯。第一块碎片，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崩塌的？
是那次自己终于答应叶晓雪小长假去叶家吃饭——
叶晓雪不停地夹菜给自己，菜都尝过一遍后，很献媚地问她，哪个菜最合她的胃口？一旁叶绍国疑惑的眼神，夏栀都看在眼里，虽然表面维持着和平，但嘴里还是说出“从小到大晓雪都不喜欢照顾别人吃饭，连爷爷奶奶都不会帮忙夹菜的，夏栀这待遇，我可是头一次见。”
归因于性格不同吗？这个词在后期两人相处中无数次被提及——
夏栀喜欢在家里腻歪，要叶晓雪牵手、拥抱、摸头，可在外面却一本正经的样子，偏偏叶晓雪喜欢在外面找各种机会腻歪，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想要在太阳光下彰显她的所有权。
有一次冬天的傍晚遛狗时夏栀放开了十指相扣的手，叶晓雪贴到耳边问她到底喜不喜欢她牵着，夏栀回答慢了几秒，叶晓雪的手直接就搂上了腰，夏栀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人群，快步走朝前，让自己的腰离开了叶晓雪的手，叶晓雪恨得牙痒痒。
“不喜欢上手，我就要上嘴了。”说完立即想要来亲她。
“你正经一点。”夏栀吓得躲开了她。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上手。”面对夏栀的沉默，叶晓雪前后看了看，伸手搂住腰直接亲了上来，夏栀也只能在她得逞之后叹了叹气，她当然喜欢叶晓雪搂着她的腰，但在小区附近难免会遇到熟人。
还是那次商城里的偶然相遇——
叶晓雪发现四楼商城的卫生间很小，只有4个隔间，而她们进去时并没有别人，在夏栀出来洗手时伸头亲了一下她，正好碰上一位年长的阿姨进来，出了卫生间叶晓雪正挽着夏栀准备走，忽然听到叶绍国严厉的声音，远处那位在卫生间内撞见她们的阿姨，站在不远处和刘影嘀嘀咕咕，似乎是一起来聚会吃饭的人。
所有的这些碎片，不知道哪一块是最先崩坏的，倒是那次车祸，变成了第一个巨大的窟窿。夏栀和叶晓雪都没有料到，一次不算严重的车祸，会变成了她们关系破裂的开始。
“小栀，长假前你是不是要去出差的？”
“嗯，应该要去深圳那边，这个安排很麻烦，长假前后我都要在那边。”
“那你要不要办个签注，长假去香港澳门玩一玩，这样正好我也不用去租车了，你的车借我开回去好了。”
“原来是有所求，开回哪里？”
“自从那次阿姨在商城碰上我们，我爸妈大伯姨妈们就开始不遗余力地给我安排相亲。这次更是动用了奶奶爷爷，让我们全家十一去看他们。”
相亲，叶晓雪在提到这个词时似乎并没有特别的反感，夏栀稍稍有些在意。
“叶大明星，还需要相亲？”
“什么大明星，走在路上都没有人认识好么。”
“奶奶家，在郊区对吧。”
“嗯，要带回去一些东西，而且毛毛也要跟着去吧，你也不在。回来估计也要带不少东西的。”夏栀一听，这是已经预设好了自己会去签注过关玩耍。
“嗯，那就开去吧，我也找时间去办签注吧。”
长假前一天晚上，还没有退房过关，就接到了叶晓雪的电话。车子在高速路上发生了碰擦，要提供车险保单号码。
“小栀，对不起啊，车子前保险杠撞得有点严重。”
“你们人没事吧？”
“我的手有一点挫伤，我爸坐在前排腿撞在了手套箱上，稍微有些严重。可能要去医院看看。”
“最重要人没事，……”对面声音很嘈杂，夏栀努力贴近听筒，又把音量调整到最大，“保单应该就放在手套箱里，需要叫拖车的话，我记得有赠送过两次，你可以直接打电话，或者把号码给我，我来打也可以。”夏栀的话还没有说完，听到有一个男人叫叶晓雪的声音，不是她父亲，听语气，大概是来现场处理的警察。
“驾照行驶证还你，定责单我开好了，等一会保险公司的人来定损就好了。这不是你的车？叶晓雪对吧，单子上签名，留个电话。”一个多小时，拍照核验都搞完了，保险公司的人说最好能开去4S店里彻底检查核损，叶晓雪考虑到父母可能想先回到奶奶家，就约了后续的时间。
随着警车声音飘远，叶晓雪重新回到车上，随后回到副驾驶座的叶绍国的怒气透过听筒传了过来，“早就和你说了，离这个夏栀远一点，自从沾上她，事情就没有一件顺的，你最近没戏接，拍好了也都延迟了，开个车都要出事情，这次回去找个理由，让她搬出去，听见了没有？”
“爸，是我要她搬来住的，找什么理由，要不是你在车里发火，又那么迟才叫嚷着非要我从这个出口出去，怎么会那么急变道，而且撞了她的车，她更是无妄之灾好吗。”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拿起手机准备重新导航，叶晓雪才发现夏栀一直都没有挂电话，刚才的争吵，大概都传了过去。
“夏栀，处理好了，我先开到奶奶家，明天再去看看修车的事情。”
“不着急，我近期都在出差，也不会用车，最重要你们人没事。该带叔叔去医院看看，就去看，别拖着。”
“嗯，那先挂了。”两个人都没有提到叶绍国的话，当事人也觉得自己的话直接进了夏栀的耳朵实在有违国人当面必定客套的一面，后续的路上没有再说话。
等到车子停好，进了奶奶家的门，叶晓雪收到了一条短信，信息说是刚才处理事故的王警官，为了今后方便先加个微信，微信号码就是手机号。叶晓雪又查了查发短信的号码，发现事故处理单上并没有警官的手机号码，只有交警支队办公室的座机号码，就没有理会。
可没想到第二天中午接到了王警官的电话，确认了身份以后，叶晓雪还是主动加了王警官的微信。
如果上天再给叶晓雪一次机会，她不会在第二天接到王警官的电话之后，就按照他的说法加上了微信；如果时间会倒转，夏栀在来浦亭的时候，大概会推迟自己的计划，不那么按部就班地安排事情，而是会问一问叶晓雪的意见，虽然她是来浦亭的一个额外因素，但问问她会不会在意，似乎也不难。
可这世界并不会再给叶晓雪一次机会，时间也不会给夏栀倒转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