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热

接下来的日子，叶晓雪开始长期跑医院，家里有了病人，两人见面的次数更显得稀少了。剧本的出版事宜远没有想象的简单，夏栀跟着多谈了几次，反而更加没有了信心，倒是念晓之还在努力地推。

“实在觉得太烦了，也不必每次都跟着，你还是以写为主就好了。”

“只是觉得一涉及商业，我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话虽如此，还是有那么一两次，念晓之不满意夏栀现场的反应，觉得她把简单的意见看得太重，这样加重了沟通成本，不但弄得投资人无话可说，连念晓之也开始生气了，强调了好几次把目光放得长远些，不要只是聚焦在当下的情绪里。

“我开始知道你为什么能力不错，但混不好职场了，很多时候不用这么直言不讳。说得那么明白，大家都下不来台。”

“哎，过后回想我又何尝不觉得呢，可……”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的见面，眼看着戏剧节开幕，《再见，过往和序章》没有谈妥加入，剧团里所有人都略感失望，只有叶晓雪松了口气，按照家里现在的情况，她大概无法安排时间去排练，如果戏剧节上演，多半要换角。

夏栀最近觉得自己的状态陷入低谷，剧本写不下去，真的想要把写作转变成自己的职业，要爬的山实在太多，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轻松。中年危机，原来真的存在，再看看周围同学们为孩子老人发愁，夏栀又觉得自己似乎还算是好的，至少压力没有那么大。

叶晓雪的父亲已经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请了护工，但晚间依然要自己看着，叶晓雪不得不变成了昼伏夜出的作息，虽然她之前拍戏也常常熬夜，但长时间睡眠不足，让她纤细的身体变得更加瘦弱了，脸瘦了一圈，下巴都更尖了。两个人的交流也渐渐回到了网络上，夏栀戏言这简直是谈一场同城异地恋。那熟悉的“亲亲小栀早晨”，会跟着亲亲的表情，又回到了手机里。

【今天晚上你不去医院陪夜了？】

【嗯，大姨妈来了，我这两天都回家睡。】

【要给你熬点汤补补吗？】

看着瞬间就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我要我要”的表情包，夏栀笑起来，虽然两个人很久没有身体接触，夏栀还是会在看到一些表情包的时候心潮澎湃。当初老妈一个人照顾病重的父亲时，自己有些熟视无睹，如今想来实在有些愧疚，不知道那四五年的时间老妈是如何度过的，就连回去时外婆都会在自己面前念叨，你看你妈最近瘦了那么多。

【那我提前过去你那边？你大概几点从医院出来？要不要我去接？】

【大约吃了午饭吧，爸妈家距离医院近一些，我还想着就回这边了。】

【嗯，也可以，那我算着时间你要到家了再过去吧。】

【嗯嗯，今天可以见到我小栀啦~】紧跟着一个转着呼啦圈笑意满脸的表情包。

虽然一直感觉是同城异地恋，但叶晓雪的欢呼雀跃还是透过手机屏幕传给了夏栀，泡上了木耳蘑菇，又把之前买好的小排拿出来解冻，夏栀回到书桌前定了个闹钟，开始努力修改剧本，不知不觉地竟然修改好了几章。

闹钟响起，去厨房开始熬汤，距离出门还有大约三小时，乘着今天有思路，还可以再修改一点，直到设定的当日目标修改完毕，夏栀再抬头看钟，发现距离承诺去叶晓雪那边的时间已经快要到了，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要带的东西。

叶晓雪父母家位于浦亭的市中心，房子虽然不大，小区也有些老旧，夏栀每次过去都要一个小时左右，最近有一趟公交车改了线路，可以从家门口坐到那边附近的街道，但路线七绕八拐极其浪费时间。

盛好了汤在保温盒里，怕放在背包里撒了，拎了一个午餐布袋装好。这是第一次千里迢迢去看她，还是去没有家长在的家里，夏栀莫名有一种偷情的快感，一路上耳机里歌都显得悦耳了很多。

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 挥手寒暄

和你 坐着聊聊天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一点了，我的小栀在哪里？】

【下一站就下车了。】

【小栀每次都磨磨唧唧的，要她等。】

【那你等伐？】

【等！】下车，穿过日渐寒冷的街道，十月中旬，几乎是浦亭最好的季节，一年又如此过去，叶晓雪回到了自己身边，又似乎离得很远。

在楼下发了【开门】的信息，爬上楼时看到大门虚掩着一个缝，快速闪身进去拉上门，正在脱鞋，身后就有人的唇贴了过来，腰上也环上了一双手，夏栀后颈一阵麻苏，忍不住扭了扭头。

“要不要先喝点汤？”

“有点困…”

“喝两口再去睡。”

“哦。”叶晓雪乖巧地嘟嘴，看着夏栀把保温盒拿出来，“那么多？”

“想让你多补一补啊。”夏栀对这里不熟悉，每做什么事情都要问东问西的，叶晓雪都耐心地回答她，只是稍稍大了点声音，夏栀就皱眉抱怨——“她说她！”

叶晓雪就会赶紧跑过去抱住她，“没有说她，我只是告诉你东西在哪里，好吗？”在叶晓雪的心里，夏栀只有在充分信任她的那段时间里，表现过如此的柔弱模样，和她的星座一样，外表有硬硬的壳，但一旦掀开了，就会发现既然不同的柔软内在。

终于热好了汤，坐在餐桌上喝，叶晓雪刚喝了两口，就不解地抬头看夏栀。“怎么感觉不够咸？”

“我特意没有放很多，清淡一点吧。”一向做饭和外出吃饭都喜欢辛辣口味的人，现在居然开始讲究清淡了，叶晓雪有些意外。

“最近和晓之姐那边进度如何？”

“一片惨淡……再这么下去，咖啡店怕是都要扛不下去了。”

“慢慢来吧，大概时机不对。”

“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快速地喝了一小碗汤，吃了些排骨，叶晓雪满意地收拾了东西，准备睡午觉，看夏栀一动不动坐在客厅沙发上。

“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回头又说翻来翻去的吵到你了。”

“不会，小栀抱着我会睡得很好。”

“真的哦？”

“嗯！”叶晓雪努力地点了点头，“我去把大门反锁一下。”

睡在叶晓雪从小长大的卧室里，夏栀忽然有一种偷情的感觉。怀里抱着一个真实的人，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即便现在技术发展很快，但爱人指尖皮肤的触感和耳鬓厮磨的感觉依然是不一样，是任何旁的工具都无法取代的，夏栀正沉陷其中，叶晓雪就挣扎着逃了出去。

“不是要抱着睡吗？怎么跑了？”

“可是这样我呼吸不了。”

“哦，那各睡各的吧。”

没想到后续这种偷情的感觉持续袭来，叶晓雪的父亲在一个多月之后非要吵闹着出院，虽然在家里支出少了，却把叶晓雪和妈妈刘影累得半死，夏栀不太理解为什么非要出院，叶晓雪也没有明说，但偶尔中午可以出去吃吃饭喝喝咖啡，对夏栀来说似乎重新回到了谈恋爱约会的日子，夏栀只负责想要吃什么，去哪里吃便宜，哪里有团购，都是叶晓雪去查了告诉她。

“你倒是一副很能持家的感觉，算得那么仔细。”坐在浦亭不错的连锁咖啡店里，喝着不到10块钱一杯的咖啡，夏栀有一种自己的咖啡店完全拼不过的感觉。

“那你要我持家么？”叶晓雪眨巴着眼睛，一脸诱惑地看着夏栀，夏栀又无意间瞥见了她脸上那嘟嘟的嘴角，“我那房子空在那边好浪费啊，最近在想着要不要租出去收一笔钱。”

“刚刚装修好没住几年，就要租出去？”

“叫你换到我那边去，你又不要。” 

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夏栀想着，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两三年来事情的发展变化太多，两个人都收入不稳定，如今各自背着一套房子的贷款，就算有些积蓄也渐渐吃力，夏栀当初买那房子虽然带着一些任性，但住得久了以后，越发喜欢起那个小房子来，朝南的卧室和客厅，可以晒一整天的太阳，夏栀不怕冷，可没有人会拒绝阳光。

重新谈恋爱的感觉不错，但一牵扯到两个人的房子问题，似乎成了一个不可调和的问题，这个话题时不常就会冒出来，却总是无疾而终。夏栀不确定如果现在去申请贷款，是否能够通过，更何况叶晓雪一直避而不谈的改换房子名字背后，还可能牵扯到一个更深的问题。

不巧的是，年底的来临，医院忽然爆发了一次就医高峰，新闻里岁月静好，叶晓雪却每天都在为老爸日渐衰弱的体质担心，窗户呼啸而过的救护车响声络绎不绝，医院的病房和过道里都挤满了人。

叶晓雪每晚半夜醒来给父亲翻身，早上又都早早6点前就呗吵醒，早晚都不忘问夏栀的情况，叮嘱着她尽量少出门，可小秋总要有人替换，夏栀不得不隔几天就去咖啡店里睡两晚。

元旦假期去咖啡店帮忙，久违地体会了一次手忙脚乱，感觉自己已经非常注意了，夏栀还是在三天没有出门后无可避免地染上了“重感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发了一夜的热，实在忍不住爬起来去量了体温，显示39.2°的体温计，在凌晨两点多的黑暗里让夏栀稍微清醒了些，直到这一刻夏栀都坚信自己只是着凉了而已。

早起后的晕眩腿疼和试剂盒打破了她的幻想，仔细回想只有前几天去咖啡店替换小秋时接触过人，都说这种病毒有潜伏期，居然真的不多不少的三天。自此叶晓雪又多了一个隔空担心的事情，夏栀倒是乖乖听话彻底躺平，就连剧本的修改都丢在了一边，每日只看看剧，睡睡觉。叶晓雪的关心无微不至，甚至会给她直接投送投送买菜，叮嘱最近外卖也要少点。

【小栀，你好像再也没有叫过我想想了？】昏睡了四天之后，夏栀白天迷糊，晚上倒是清醒不已，病房里叶晓雪也睡不着，两人谈起了恋爱来。

“好。我保证，这一定是最后一次。”叶晓雪可能忘记了，在她们彻底分手的那一天，夏栀说过的最后一次，没有绑住叶晓雪，却框死了她自己，她从此再也无法叫出那个名字。每次只要在心底里想到这两个字，都会觉得很难受。

【叶晓雪，我们重新给彼此一个专属的称呼吧。】

名字，或者说称呼，是一个人与这个世界的连结，并且深深藏着给你名字的那个人的印记。夏栀希望重新在一起的两个人还可以保持着连结，一种全新的，可以延续更加久远的连结。

【小栀！我想到了！

可可！】

【这个名字感觉和我八竿子打不到边啊，为什么要叫这个？】

【因为小栀是我的世最可啊

一秒钟就想到了，

是不是很棒，快夸我~】